俞亦秀睁开眼,立刻就感觉到太阳穴上传来的剧痛。
这剧痛让他眼前发黑,过了一会儿痛楚退去,他才慢慢恢复了其他感觉。
往太阳穴摸过去,是紧紧包扎的绷带。
他抬眼朝外头看,却见一家精致的玻璃屏风前,坐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,正是张灵渊。
“张先生!您怎么会在这里?”他惊愕异常,想坐起身来行礼。
张灵渊含笑止住他起身的动作,在他对面的榻上坐了:“不要乱动,虽然我让文谦尽可能把子弹里的火药弄少些,可是空弹打在头上,也够你受的。”
他说话时,俞亦秀注意到他身后的苏文谦和池铁城。
这两人都穿着侍者的衣裳,池铁城笑嘻嘻冲他说话。
“你运气不错,子弹没打碎骨头,虽然脑震荡,但是不严重,还是让文谦给救回来了。”
俞亦秀看看池铁城,再看看苏文谦,慢慢回过味来。
刚才站在他和胡蛮身后的两个侍者,分明就是这二人。
俞亦秀缓缓问道:“俞舟是先生的人吗?”
当时俞舟听说了他的名字,对着侍者比了几个手势,侍者才把苏文谦他们带过来的。
俞亦秀记得是这么个过程。
张灵渊笑道:“合作伙伴而已,金银汇有我的股份,俞舟是金银汇的赌王活招牌,我们自然就有那么点儿交情。”
俞亦秀对这句话反倒不觉得震惊了。
张先生这样的人,有多少产业都不足以让人震惊。
他只是说道:“之前在城寨,郭旅长说您是金董事的朋友。现在在金银汇,我又碰见了您。每一次我都这么狼狈,您都这么气度高华。可见人生在世,到底还是少不了驾驭金这个字的能力。”
张灵渊微微点头:“俞先生这不就看得很明白。不过,我自己的确对金这个字有特殊的喜爱。”
俞亦秀认真看着张灵渊。
他其实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。
下了必死的决心,却并没有死成,眼下只觉得一片迷茫。
而张灵渊在他心中是不同的,他总有办法,总有智慧。
他现在简直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样,想听他说一两句话。
也许这一两句话,就能够带他走出迷茫。
张灵渊笑道:“俞先生熟读经史,一定听说过金狮子章吧。”
俞亦秀立刻明白他的意思:“当年法藏为武则天讲述《华严经》,其中智慧深奥难解,即便是武则天也不能轻易领悟,于是为了便于阐述,法藏讲了金狮子章这个譬喻。”
张灵渊微微点头:“世上有真理真如,这就像一块金子,无论时移世易,无论如何更动,它都是一块金子。”
“遇到了工匠,雕刻成狮子章,那是因缘法呈现出来的形貌。”
“当今这个时代,种种恶因果造就了一个不堪入目的民国,可是大好山河还是大好山河,千年华夏仍是千年华夏,金子不因为它被捏造得不堪入目,就不是金子了。”
俞亦秀听得热血澎湃:“不错!金子不会变!”
“可是如果一块金子当狮子章当久了,该接受烈火考验,转换形貌时,退缩了,犹豫了,他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呢?”张灵渊意味深长地问。
俞亦秀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,一时怔住。
张灵渊笑道:“佛家说缘起性空,再深厚的缘分,也总有要消散成空的时候。”
“那块金狮子章选择自暴自弃,投入烈火化为金水,我任由他去了。但是现在,站在我面前的这块金子,是不是该由我这个匠人来重新雕刻呢?”
俞亦秀呆呆地看着张灵渊,心脏怦怦跳动不已。
眼前再度走马灯一样闪烁着有生以来的每一幅景象,比之刚才决意开枪自尽时,这些画面转动得更快更迅速。
如果说活着没有办法摆脱城寨带来的影响,俞这个姓氏带来的影响,那么现在,死过一回的他,难道也不能吗!
他从前恐惧于向别人开枪,恐惧于改变自己,恐惧到死,都没有振作过一回。
那么现在,已经跌入谷底,难道他就做不到反弹吗!
他到底是铮铮男儿,死了一回,侥幸还能留得一命,难道真的还要重复从前吗!
俞亦秀一句句质问着自己,胸中那种被久久压抑的豪迈气概重新燃烧起来。
他捂着头站起身来,挣扎地爬下榻去。
苏文谦想要扶他,却被张灵渊拦住。
俞亦秀一起身,就觉得头晕难当,他脚下一滑,直接滚在地上,霎时太阳穴上的伤口又泛起针扎一样的痛来。
他深深吸了几口气,缓解伤痛带来的窒息感,面对着张灵渊,笔直地撑着上身跪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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